01
1997年老孟退休的时候，正好60岁，年龄已进花甲，身体还是中年人的风范，走起路来风风火火，说话快人快语。
老孟是企业退休职工，老伴是小学老师，这年头老师的待遇高，还有补课费，辅导课费等各式各样样的小费，一月下来收入不菲。再加上老孟的两个孩子也出息，一个考上了大学，一个考上了护校，那年代，大学录取率很低，在我们这里录取率也就是百分之五的样子。谁家要是出了个大学生，周围人都会投去羡慕的眼神。
老孟的女儿护校毕业后分到市里一家大医院，美差儿；儿子大学毕业是本市一所中学的数学老师，也是美差儿。老孟的退休工资虽然不高，但是有高收入的老伴，还有两个高收入的孩子，比起周围的同事来，他家的日子好得多。
老孟不满足现状，心还很大，感觉自己是一个堂堂男子汉，收入落到了老婆与孩子们的后头，很不心甘。
烦闷的时候也和老友们喝几盅小酒，吐吐心事。老友们劝他说，你比老婆收入低，是因为大气候所为，并不能说明你不能干。
老友的话还是不能解决他的心头病，老孟感觉自己身体还可以，还想做点什么？钱，是当下人们的中心话题，老孟也顺应潮流，想得最多的还是‘钱
老孟很想发财，老孟对发财这个问题想得太多了，老孟吃饭走路干活都在想这个问题，甚至夜晚做梦都是和发财有关。
为发财老孟想过多种办法，先是想开个商店，可想想不行，万一进回来的货卖不出去，不就赔钱了。后来想开个饭店，开饭店要雇不少人，万一雇的人中有个别手脚不干净的，经常偷吃偷拿东西，不就吃亏了，想想也不行。也想过搞运输，跑运输太辛苦了，也不见得能赚多少钱。总之，老孟想了很多办法，也没想出个发财的好办法。
02
这一年，也就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期，这个城市有了股市。
一天一个朋友对他说：你不去股市看看，今年是牛市，股票涨得可疯呢！
他就跟着朋友到了股市，在显示股票价格的大屏幕上是一片红，股票价格不断地在变，每隔几分钟就出现新价格，而且价格都是不断地往高攀，股票真的是涨疯了，老孟的心也疯了。
懂行的人对他说，炒股要关注龙头股，四川长虹是龙头股。他就只看龙头股，看见四川长虹一路飚升，几天的功夫，就从三十多元涨到了四十多元,，看得他眼都直了。
这一夜他很激动地对自己说，发财的机会到了！还犹豫什么？过去老孟老伴工作忙，连周日也忙，没时间顾及家里的油盐酱醋，就让老孟管家。老伴让老孟管家，她放心，老孟不抽烟，不乱花钱，只是偶尔喝喝小酒，花几个小钱。
第二天老孟背着家人，把家里的大部分积蓄都投到了股市。把家里的所有积蓄拿去炒股，他没与老伴讲，老伴对股市不了解，他怕老伴不同意；再者老孟还有自己的小主意，想赚了钱，给老伴一个大惊喜。
他听懂行人说买股就要买龙头股，他毫不犹豫地全部买了四川长虹，他买的时候，四川长虹的股价是差二元五十。
没几天，四川长虹的股价已经到了五十二元，每股已经赚了四元钱，老孟高兴坏了，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好赚钱的行业，高兴得笑容天挂在脸上。
老伴问，近日里来你总是笑眯眯的，有什么高兴的事呢？
他说，没什么，没什么。心里却想，过几天，我把股票抛了，你就知道我为什么高兴了。那时不仅我高兴，你肯定也高兴。
老孟每天去股市，股票还是在涨，没几天股票就涨到了六十元。老孟真是高兴，算了算，买进股票才半月，股票就赚了百分之二十，当晚，他打算明天把四川长虹抛了。
第二天，他到股市一看，股票还在涨。他改变主意了。他对自己说，听人说好几年才轮到一个牛市，如果现在抛了，股票还涨，自己不是吃亏了？钱是越多越好嘛！既然是股票还在涨，就暂时不抛。又过了几天四川长虹涨到六十八元了。他算了算，他已经赚了百分之三十了。看来自己没抛股票是对的。
03
这一天股市开盘还在涨。谁知过了时间不长，突然阴云密布，股票就开始下跌，收盘时股市拉了一根大阴线，这天四川长虹从六十八元跌倒了六十三元。他有些后悔了，要是六十八元抛就好了。第二天四川长虹还跌，跌倒了五十八元，他又开始后悔了，要是六十三元抛就好了……在他的一次次后悔中，终于他的股票套住了。
他心疼极了，想想这些钱，都是他和家人省吃俭用很多年存下来的，虽然说家里的收入不错，用钱的地方也不少，过几年儿女有了朋友要成家，需要一大笔钱，还有他的父亲，老伴的母亲，也健在在，八十多岁的老人，体弱多病……
这几天他看看股票有些飘红的意思，是不是股票又要涨了，他想补些仓，涨到自己的成本价就出来。
于是他背着家人借了亲戚朋友们的不少钱投到了股市，又买了四川长虹。这样他补了三次仓，用完了家里的所有积蓄，还欠下了债，然而股票还是跌，飘红只是晃了晃，投进去的钱又都套住了，而且越套越深。
老孟炒股的第五年，也就是2002年。这天，儿子回来了，儿子满脸红光，儿子告诉他，他有女朋友了。儿子的意思也很清楚，有了女朋友，自然要结婚，结婚自然需要钱，需要钱买房，需要钱办喜事，在儿子印象中家中还是有些钱的。
儿子有了朋友，老孟也高兴，但是他不敢多问，家中的钱全买了股票了，他手边没有一点现钱，他只是哼哼地应付着儿子。
儿子看见老孟不说话，急了，问老孟到底我们什么时候办事？
老伴也急了说，你到底说个话呀！
他看不说也不行了，就说，要不你先借些吧，我负责还！
那家里的钱呢？老伴问。
这不，都在股市套住了，他回答。
家里一点现钱也没有？老伴又问。他重重哼了一声。
老伴一听懵了，还有这样的人，都把家里的钱全买了股票？把给儿女攒的婚礼钱也买了股票？老伴也气坏了，一向温柔似水的老伴，脾气也暴起来，呼地给了老孟一巴掌！
老孟自知理亏，捂着脸不敢说话。
儿子一听也懵了，还有这样的父亲，把儿子终身大事不当回事？拿钱去赌？在儿子眼里炒股就是赌。儿子说完重重把门一摔走了。
你真把钱都炒股了？晚上吃饭时，老伴继续盘问他。
纸里是包不住火的，他索性全说了。他说，是的，全赔了。我的用意是好的，想赚钱。
老伴问，赔了多少？有一半。
他不语。
老伴使劲晃着他的身体说，你说啊！怎不说呢？
他不语。
赔了一多半？
赔了70%？
他重重哼了一声。
老伴一听哭了，那可是我多少年来辛辛苦苦赚的钱，这么多年来，我有多少个周日没休息？有多少个假日不在家，还不是为了多赚些钱？
人老了哭声也不好听，好像鬼叫一样。老伴像傻了一样，整整坐了一夜，第二天把东西收拾收拾也走了，到了女儿家。
04
儿子走了。老婆也走了。往日热热闹闹的家，就剩他一人，他的心也不好受。老孟发誓一定要把赔的钱赚回来。他对自己说，能省就省点，我现在节省，是为了把赔的钱赚回来。
他开始节食了。开始不喝牛奶了。开始不吃肉了。他的身体也垮下来，终于病倒了，有病也不敢去医院。股市还在跌，电脑他也懒得看了，他整天在麻木中打发日子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，这一年，大约是2007年吧，中国股市少有的大牛市。
一天他到街上碰到一个老股友，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说，老弟，牛市来了！牛市来了！我们要发了！
老孟跑回家打开电脑，看见股票全线飘红了。股评说，又一个牛市来了！股票在疯狂地涨着！他对自己说，赚了钱，体体面面给儿女办办婚事，再买套房子；把老伴也接回来，还有带着老伴出去转转。
终于解套了！赚了！赚了百分之五十!赚了一倍了！……股票还在涨！
他给儿子打电话，给老伴打电话，给女儿打电话，赚了，赚了，你们快回来吧!
老伴回来了，女儿回来了吗，儿子回来了，全家人凑在电脑前看股票。
老孟高兴地哈哈大笑，老孟高兴地手舞脚蹈，老孟太高兴了，不知如何表达他高兴的心情……突然他觉得头晕，左边身子不能动了，他预感不好，用右手费力地写下了自己股东帐号，和密码号，然后带着笑容乐极生悲地走了，这一年他整整六十九岁。
他的家人拿着这张纸，儿子按照密码打开账户，老孟的账上有五十三万元。这笔钱，在2007年在他们所在的城市，是笔很大的数目！
儿女跪在了老孟面前，哭着说：爹，对不起你。
老伴用这笔钱，为儿子买来了房，为女儿买了房，还剩下不少，老伴留下自己养老。
